第一百零七章 新生(中)(2 / 3)
墨子说,能辩论的就去辩论,能宣传的就去搞宣传,能做事的就去做事……
而现在,他在问西门彘这些人,你们会干什么?如果你们什么都不会干,将来行义天下的时候,你们还想着有如同公造冶剑聂政、适毒杀巫祝、胡非子五勇说屈将这样精彩的故事,那实在是太难了。
问出这个问题后,西门彘的脸色有些难看,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。
若论九数几何,听说泗上比他强的人比比皆是,他才学了多久?如何能和泗上那些自小接受了教育的新生代相比?
若论剑术打斗,墨家非斗,认为比剑斗殴报仇杀人这样的义是小义,而且墨家也基本上不用什么刺杀的手段,真要用西门彘觉得自己这半吊子剑术也比不上墨家的诸多高手。
论稼穑百工?这个更是一窍不通。
论治政治国,貌似这个更难,年轻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可以治国,西门彘之前被西门豹喝问斥责之后,才明白治国理政其中的东西太多,自己想的太简单。
论战场万人敌,墨家有自己的军校,有自己的晋升体系,有自己的战术体系,西门彘这些贵族子弟可能从小在家族学过一些车兵时代的战斗,可时代变了,他们学的那些东西一文不值。
论天志技巧,他们学的这点东西,实在不能与泗上那些跟随适从小学习的孩童相比,而且他们知道的也就是个皮毛。
到头来,西门彘发现,自己唯一能够胜过泗上多数人、能够在泗上脱颖而出的,竟然还是那些他根本不屑于学的“五礼”、“六乐”。
可是,泗上这边即便修正了《非乐》,说是要等到天下人皆可乐的时候再可兴乐,那是乐土的未来,然而五礼、六乐这些东西现在泗上,根本也没什么用。
断指的中年人说完之后,西门彘觉得,似乎……自己以为自己很不一样,能够出生于贵族家庭,却觉得耻辱和内疚,有一番利天下万民之心,这和旁边的人真的不一样。
可除了不一样之外,真要是去了泗上,大家都是这样的,那么自己唯一的不一样也就成了一样。
在泗上之外,在邺地,这样的格调很高,与人一说:我心怀天下。众人皆赞,这贵族出身居然还心怀天下万民,实在是与众不同。
可若到了泗上,与人一说,我心怀天下万民,有利天下之心。众人可能会点点头,说好巧,我也有。
现在,那中年人的话,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,将西门彘自己以为的与众不同的外壳一点点地削下去,让西门彘第一次发现,除了贵族出身,自己实在是平凡到了极点。
断指中年人所说的这些话,其实很难听,但却直指他们这些人的心灵深处。
你们觉得墨家这些人故事很多,人生精彩,你们吃饱喝足觉得无聊,便觉得人生毫无意义,于是想要参与墨家,实际上是想也有那样传奇的故事,然而事实上墨者的生活……也是生活,没有那么多故事。利天下这种事,其实很枯燥。
你们觉得自己很有能力,到了泗上,说不定就能乘风而起,让自己的才能发挥出来,毕竟泗上那里尚贤为任,不分老幼贵贱。可是其实你们的本事实在稀松,到了泗上你们这点学识别说想治国理政,只怕当个村社的村长、乡长,都根本不够资格。
你们因为贵族出身,觉得加入墨家会与众不同,飘然于众人,带着一种格调和优越。可其实你们到了泗上,那真是泯然众人,你们在这里与众不同的一切,在那里最是平常。
第一百零七章 新生(中)